喜欢在黑夜里,一个人坐在公交靠窗的位置,戴上耳机听歌,看窗外繁花的世界,再多纷扰,也进不来我的天空,这就是我——西边。
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孤独寂寞的生活,这就是对心里没有爱的人的惩罚。孤独不算什么,寂寞更不算什么,只是空洞的心里对那个家还是有一点点恳盼,那真是我的父亲吗?如果真的是,为什么对我总像对待仇人般? 因为我是女孩,所以,父亲不喜欢我,对我不冷不热,尽管我很想得到父亲的爱,可是每次,父亲冰冷的眼神总让我忘而却步。父亲的严厉让我喘不过气来,甚至我写错一个拼音,父亲都会拿着小竹条狠狠地打我的掌心,那种疼痛让我哭了出来,可父亲并不心软,在这种教育下,我慢慢的成长,久而久之,父亲的小竹条便派不上用场了,因为我上初中了,初中繁锁的几何使父亲困惑不已,所以即使我画错一个图形,或写错一个字,父亲也发现不了。他的小竹条早已压在箱子底下了。
我很爱吃桃子,可是父亲却不准我吃,严格地说,是禁止我吃,那时候,弟弟已有七八岁了,父亲对我们姐弟俩的态度从桃子就可以看出来,当弟弟叫着要吃桃子时,父亲会买给他吃,可我要吃的时候,父亲只会拿眼瞪我,虽然嘴馋,但是,迫于父亲的压力,只能忌口。 就因为我是女孩,弟弟是男孩,所以,才会这样吗?父亲如此讨厌我,就连一个桃子也不舍得给我吃,从那时候起,心里对父亲的理解就变了味道,父亲不再是可以给我温暖的人了,在他的心里,命根子的弟弟才是宝,而我,什么都不是。
弟弟小我两岁,父亲看弟弟的时候,是温暖的眼神,可看着我的时候,却是冰冷的眼神,这种悬殊的变化,我早己习惯。我开始学会冷漠的对待周围的一切,包括父亲和弟弟。
我很想父亲可以抱抱我,可以说句贴心的话,可是,这最简单的想法却实现不了。从我出生起,就记不起母亲的样子,父亲从不说母亲的事情,只说母亲死了。我想,如果母亲在的话,应该会好些吧。
有一次,弟弟不吃桃子,把它扔在地上,我偷偷的捡起来,洗干净,揣在口袋里,这桃子很漂亮,粉红色的就像梦一样。趁父亲睡午觉的时候,我躲在门外面吃桃子,香甜多汁的桃子很快俘获了我的胃,可却惊醒了父亲。父亲看到我吃了整个桃子,一下子发起火来,额头上的青筋爆起,声音越来越大:“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让你吃桃子,你为什么吃了一个?你不要命了吗?想挨揍吗?”
“为什么不让我吃桃子?为什么弟弟可以吃,我却不行?不就是一个桃子吗?我长大后会还给你的!”
“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为你好才不让你吃的”
“为我好?这些年来,你不让我吃桃子,不关心我,冷冷的对我,这叫为我好吗?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当初不把我送人?为什么当初要养大我?为什么?为什么?”
“反天了你!做女儿的还管起老子的事情来了?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吃桃子的话,打断你的腿!”
父亲很生气的责骂了我,我低着头站在父亲面前,没有说话,父亲的责骂只会把我已冷冻的心再加一层霜。放心,父亲,这些,以后我会还给你的。
阿慧是第一个给我温暖的人,她是我好朋友,她会在打饭的时候帮我打一份,会在下雨的时候,和我一起奔跑。冰封的心是阿慧帮我打开的,同学们都不愿意和阿慧在一起,认为头发染了黄色的阿慧是不良学生,所以都不跟她说话。可是那有什么了不起,阿慧是不良学生又怎么样?那段日子,和阿慧逃课去看言情小说,去喝菠萝脾酒,那种从小积压的愤恨只有在喝酒的时候才会释放出来,阿慧的父亲是个囚犯,母亲是个售票员,后来,母亲再嫁,阿慧跟着母亲生活,把一个长满痘痘的中年男人称为叔叔。阿慧不喜欢叔叔,因为叔叔总会翻看她的所有东西,包括内衣。阿慧对母亲说这些的时候,母亲很愤怒,和叔叔关上了门,在房间里争论,阿慧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记得母亲出房门的时候,嘴角肿了起来。阿慧劝母亲不要和叔叔在一起,可母亲总说自己已经是个二婚了,离婚的话影响不好。阿慧讨厌母亲的软弱,而我讨厌父亲的偏心,或许相似的家庭背景使我们有了共同的语言,总之,和阿慧在一起,才会让我不再想起父亲冰冷的眼神。
那时,快考大学了,紧张的气氛被我和阿慧的欢声笑语所取代。只有阿慧把我当朋友,而我,也只有她一个朋友,我很珍惜这份情感。回家的时候,父亲买了些瘦肉和蒜头,捆了些柴火,进厨房,父亲切肉的声音很大,刀和砧板的节奏很明快。父亲的瘦肉蒜头炒的很好吃,一般做这个菜的时候,就一定有大事发生。弟弟不在家,父亲的菜炒好了,青翠的蒜头散发着清香,父亲说,尝尝吧。专门为你做的。
我和父亲坐在对面,父样的这句话让我无所适从,如果以后,每天可以这样温暖的吃饭,该有多好啊。吃完这美美的一餐后,我看向父亲,父亲的脸埋了很深,说,“小边,家里拿不出钱供你上大学了,你看,你和峰儿,两个人,爸爸的压力很大,要不你不要考大学了,让你弟弟去上吧!”
我的头嗡嗡作响,怪不得父亲今天会做瘦肉蒜头给我吃,还存留在胃里的蒜头残渣,已经变了味道。父亲在二选一的情况下,每次都会牺牲我。
我放下筷子,平静地说:“为什么要让我退学?要让弟弟上学?”
“因为你弟弟比你小,你想上学也可以,但是你必须向我写份保证书和欠条,保证上大学,并且,保证工作后,把上大学我给你交的所有费用双倍还给我,能做到的话就进屋去写吧,那有纸和笔”
父亲的话伤透了我,我不是外人,我是你的女儿,一定要这么爱钱吗?难道女儿就一定会比儿子差?“我会还给你,一定会努力地,把所有的钱,还给你,然后,我们互不相欠”
我写了份保证书和欠条,签上了我的大名,交给了父亲,走的时候,父亲小声的叫了我,我装做没有听到,我知道父亲不会给我好脸色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回头呢?
为了实现对父亲的承诺,我拼命的温书,我要证明给父亲看,我不是个无能的人。终于考上大学了,可阿慧却落榜了,我们分开的时候,彼此送了对方一个香袋,我靠在阿慧肩上哭,说舍不得她,舍不得唯一的好朋友。
离开了阿慧,又进行了一个人的孤单之旅。上了大学,可以随心所欲了,至少不会像在家一样对桃子忌口。我找了家餐馆去打工,每天放学后,去工作两个小时,一个月工资有两百,对于学生的我,已是十分可贵。工资的一半,我寄回家给父亲,还有一半,自己留着作生活费用。我只是不想看到父亲冰冷的脸,我说过,欠父亲的钱,我会还的。
大学门口,会有商场的免费巴士停在那里,我喜欢在冬天的傍晚,提着塑料袋坐上巴士靠窗的位置,裹着发黄的棉袄看变成灰色的雪迹。放假的时候,父亲会来信催我回家,让我帮他干活。只有在累了的时候,父亲才会想起我这个女儿,而别的时候,父亲的心里只会装着弟弟。小时候如此,长大更是如此。跟父亲很少联系,而父亲顶多只会写封信告诉我说,家里的麦子要割了,让我回去帮忙。除此以外,我们之间的关系冷淡如水。
大学毕业后,我努力地找工作,因为我不会忘记那张保证书和欠条的,如果说,对父亲还有一丝丝爱和敬畏的话,那么,在写欠条的那一刻,已经荡然无存。
又一次和父亲为了桃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父亲看见我吃桃子,又发起了火:“小边,说过了你不能吃桃子,为什么不听话?”
“ 这是我自己的钱买的,为什么不能吃?”
“不管是谁的钱买的,总之,你不能吃桃子!”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从小你就这样,原先,你爱钱,舍不得买给我吃,现在我自己买给我自己吃,你又在那里指手划脚,爸,你累不累呀。这桃子才多少钱一个啊?”
“你……!我是为你好!”
“够了,为我好?是为了你的钱吧?你怕我还不了你的钱?”
这一次,不欢而散,我讨厌父亲阻止我吃桃子,就算再怎么不喜欢我,也不该这样反对我喜欢吃的东西。
然后,我便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老板交代的事情永远都做不完,这让我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老板夸我工作卖力,为我加了点工资,我用加工资的钱买了个NOKIA的手机,500元钱。我把号码告诉了弟弟,可能隐约中,还是希望父亲打我的电话。
工作之后,依然改变不了那个爱晚上坐公交车的习惯,看着窗外的星光点点,心里的惆怅无所适从。父亲给我的感觉除了爱钱就是严重偏心,毫无温暖可言。公交车到站了,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小女孩上车了,妇女对小女孩咯咯的笑着,我想,如果母亲在的话,我是不是就和这个小女孩一样幸福呢?
手机响了起来,按了接听键:“姐,你快回来,快回来!”是弟弟的声音。
“怎么了?”内心有些不安。
“爸爸他,他进医院了,很严重,爸爸想见你”
“是什么病?”
“姐,你快……”
接着,我的手机便没有声音了,因为电量不足而关机。车到站了,我下了车,心里很不安。我搭乘晚上9:50分的汽车赶到了镇上的医院。
我到的时候,看到弟弟在哭,而父亲瘦弱的脸越发苍白。我扔下皮包,问弟弟,发生了什么事?弟弟哭着喊着说,叫你早点来,为什么不早点来?爸爸死了,爸爸死了,死了!弟弟扑倒在父亲的身上,大声的嚎啕大哭。看着紧闭双眼的父亲,看着再也不能说话的父亲,我很伤心,却流不出眼泪来。
父亲死了,是得癌症死的,我很平静地收拾着父亲的东西。弟弟则在一旁伤心的哭了。在收拾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蓝色的笔记本,这个笔记本有些许折皱,或许是放得太久的缘故。我把弟弟叫过来,问是不是他的,弟弟说,不是的,好像是父亲的。
我打开笔记本,原来是父亲的日记,父亲已经不在了,看着父亲的文字,密密麻麻的占了一页又一页: ——医生说小燕有可能难产,我劝小燕,小燕说一定要生下孩子。在我抱着女儿的同时,小燕因为难产而去世了,我大叫着小燕的名字,看见女儿,就像是一个新生命取代了小燕一样。我有点恨自己,为什么不加倍阻止小燕的决定。
——给女儿取名叫“西边”,主要是为了纪念小燕,小燕以前很喜欢和我一起看日落,只是现在,没有了小燕,看着女儿的脸孔,我的心纠结了。小边体弱,总生病,总也治不好。我这个父亲真无能,连女儿都保护不了,小燕会怪我的。
——有一个算命的走到家门口,他说,女儿犯了触角,一出生,会克死母亲,然后,便会被父亲克死。他说的真真的,只要能保住女儿的命,谁的话我也相信。算命的说,不能和女儿太亲近,因为我的命太硬,会克死她。而且不能让女儿吃桃子,不然会有生命危险。我照做了,女儿的病在医院里打了两针就好了。只是我,却不能和小边太亲近,虽然想亲亲她,但是却不行。
——今年的冬天,小边两岁了,我在路边上看到一个脸被冻得通红的小男孩,好可怜,我把他抱回来了,就让他和小边做姐弟吧。如果小燕在的话,肯定会同意的。
——难道真如算命的所言?小边真的不能吃桃子,可是,我看见坐在门外吃桃子的小边,我骂了她,小边很伤心,可我,不能靠她太近,也不能让她吃桃子,小燕,我这个爸爸是不是做的很不称职?
——我发现,小边和我越来越远了,等我想要挽回的时候,小边拒绝了我,峰儿上学了,小边的成绩很好,我很高兴,代价虽然大,但是我不想小边长大后,和我一样没有学问。严师出高徒,小边的手在疼,我的手也在疼,但是不能表现出来,小边能明白就好。
——老师来家访时,说,小边最近和一个不良学生走的很近,整天逃课,再这样下去,就考不上大学了。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想狠狠的骂醒小边,可是听说,现在的学生都有一种叛逆心理,我要是使用硬的,把孩子逼上绝路那怎么办?再过几天,小边该回来了,我想,做一顿好吃的给她吃,这孩子瘦了。就这样办吧,让小边这孩子写份保证书,只要她能成才,我什么都愿意做。
——峰儿我不担心,倒是担心小边,小边写了保证书后,说了“互不相欠”四个字,听了之后,我的心凉了,我想告诉小边,不是这样的。小边真的是我的小边吗?我在她身后轻轻叫她的名字,可她没有听见,小边会明白我的。小燕,你也会保佑我。
——小边学业很忙,但是我又想她,不好意思说,憋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办法,就是让小边回来帮我忙,看看小边,在大学的生活好不好。小边这孩子很听话,每个月会寄钱给我,但是我都把钱存起来了,我不用小边的钱,我要把它攒起来,留给她以后做嫁妆。
——医生说,我的病熬不过一个月了,让我好好度过这最后的时光。我没有告诉孩子们,他们都很懂事,让他们知道了,只会增加两个人担心。我早也是死,晚也是死,一个要死的人何苦要把孩子拉下水呢?我给小边开了个户,密码是她的生日,小燕的忌日,里面有8000元是她的,有2000元是我给她的,我想我再不能给她什么了。我也给了峰儿一些钱,放在箱子底。好想见小边,我找峰儿要了小边的号码,写号码的纸被我揣在口袋里,拿起电话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有点怕小边挂我电话。
——我的身体很难受,头发掉了很多,有点痛。
父亲写了很多日记,我这才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许我吃桃子,为什么父亲对我冷冰冰,那是因为父亲怕失去我才这样做的。而愚蠢的我,却固执的认为父亲不爱我,不喜欢我。为什么父亲逼我写下保证书,为什么父亲写信给我只有一句话,我的脑子里满是父亲的身影。怪不得,父亲从来不说母亲的事情,其实母亲早就死了,父亲啊,父亲啊,这些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为什么没有早些看到这本日记?我趴在父亲的遗像前,摸着他的照片,心里一阵阵凉,泪水决堤,父亲,我想念你的瘦肉蒜头了,父亲!
弟弟也在一旁哭,姐,其实爸爸比任何人都爱你。 我知道,父亲比任何人都在意我,可我却固执的认为我不讨父亲的欢心。我怎么这么不孝?怎么这么的讨人厌?父亲的笑容很淡,很淡,模糊中,父亲在向我招手。
PP:小说构思:做梦时,梦见自己开着一辆车牌为CM:西边 的车带着妹妹到处玩,醒来后,只记得“西边”二字,因此便把小说名字改为“西边”了,实际上是我想妹妹了,呵呵。发张图片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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