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10点40了，白玉看了看表，刚好把所有的地板都擦干净了。打扫地板的工作第一项是需要用吸尘器把每个角落的细屑和头发还有各种碎小的废物都取出掉。如果直接用墩布，那些东西会和墩布再纠缠在一起，特别是头发，当看到它在地板上湿漉漉地滑动是很难受的。好在现在的墩布也很方便清理，所以就算有吸尘器漏掉的渣子，都可以不必太麻烦。最后一遍是需要用擦地板专用的抹布把全部的地板擦一遍，就算再不起眼的边边角角都可以让它变得干干净净。然后再把家里的拖鞋都仔细地擦一下，这样地面就可以保持到明天的下午，至少不用天天擦地。

白玉在清扫地板，擦拭每个家具以及每一个摆设的时候播放的是海顿的D大调第93交响曲，CD设置了循环播放的模式，这样她可以在从容不迫的快板里麻利且顺利地完成这些工作。听着交响乐，是白玉骄傲的资本，是可以和那些一般家庭主妇作以区别的一个很说明问题的例子。

今年的夏天来得很早，树叶早已迫不及待地变成深绿色，在枝头显得有气无力，就算是伸展着，那样的绿色也看起来不够朝气。白玉把靠近阳台的卧室窗户打开，关掉了冷气。涌进来的空气还是潮湿而闷热的，像是快烧开的水，冒出炙热的雾气。冰箱里在八点多丈夫走了之后就冰了一杯玫瑰蜂蜜茶，这个时候取出来口感刚刚好。白玉每天这个时候都可以在这间房间里靠着窗休息一会儿。她把放在书架上那本没有读完的小说拿出来看。书并不是特别吸引人的那种情节，虽然也可以称得上是小说，但是内容非常简单平淡，像是潺潺的小溪，没有什么高潮，也自然没有低谷让人心生难受。白玉边喝着蜂蜜茶边听着CD流出的音乐，现在放着的是《茶花女》歌剧的一些节选。有时候注意力会在歌剧上，有时候会在手捧的书本上，这样无序的交换着，却又从容而舒心。

再过半个小时丈夫就会下班，从公司开车到家需要10分钟。菜和肉是早已准备的，洗过切过正盛放在有蓝色小碎花的白瓷碗中。还有饭后需要的水果也安安静静地躺在玻璃碗里，有大颗的草莓也有成片的苹果。所以只要提前20分钟把米饭焖上，再起灶炒菜就可以了。

所以现在白玉可以安心地坐在摇椅里听音乐，喝茶看书。除了周末每天都会如此，给自己留出来这段时间来享受。或者还可以拿出来几个巧克力，臻仁或者纯牛奶的，都味道很好。茶几下面的圆盒子里面还有些摆放整齐的疏打饼干，是咸味的，虽不是很喜欢，但是在午饭之前还是可以勉强填填偶尔会饥饿的胃。

今天白玉是有点累了，所以还是合上了书，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主要是昨天晚上都没有怎么睡好。丈夫大约是在凌晨3点多才回来的，虽然声音很轻，甚至并没有洗漱，白玉的耳朵还是扑捉到了所有声响。其实在丈夫回来之前，白玉也一直没有睡，照顾好上初中的儿子睡下以后就坐在和丈夫的那张双人床上看报纸，是《健康之友》这样适合主妇看的报纸，可以帮助丈夫和儿子更好更健康地生活。她认为能照顾好家人是非常幸福的，看到儿子在同学里面个头最高，也总是让她自豪。现在儿子已经在一家公认升重点高中升学率最高的初中就读，只是一年级，白玉就花钱让他进了配备最好老师的班级。事实上，这家初中本身是并不能接收儿子的，因为白玉家不属于它的学区。白玉让丈夫托了很多关系才把儿子放到这所学校，每年还要再单另交跨学区费。费用可以从柴米油盐上来扣除，还有一些化妆品和不必要的生活支出，比如丈夫的烟酒和她买的那些上了400块的衣服。儿子身上是绝对不能省的，进了好的初中才能有好的学习环境，这个是进重点高中的保证。不管以后是不是能进到一流大学，最起码能交到比较上进的朋友。儿子是每天不到6点就出门，需要坐半个小时的车才到学校，中午也来不及回家。看着儿子熟睡的面庞，在上唇上的那些浅浅的没有修整过的胡渣，还有颧骨有些突出的脸颊，很像丈夫年轻时候的样子。

深夜11点半的时候，白玉还是关了灯，把床单铺好，拉开被子把自己塞进去。加湿器有时会发出“古古”的声音，但是并不让人生厌。夜晚还是有点凉嗖嗖的，虽然白天温度很高，温差还是很大的。白玉一边想着门还没有上锁，一边想着丈夫最近连着新买的内衣还有名牌的赭哩膏。丈夫无论是内还是外近来都很注意，回来的时间也明显晚了很多。他每次都说是公司的应酬，衬衣上却完全没有烟酒的味道，反倒是会有很淡的香水味道，非常轻微，白玉也不是很确定。虽然是有些怀疑，但也未有到质问丈夫的份上。

丈夫是在白玉和卓人分手以后才认识的。

卓人是白玉大学时候的同学，典型的南方男孩，这和生长在北方的丈夫是完全不同的。卓人常常会用破旧的自行车到白玉的宿舍楼下送来早餐，通常是豆花或者白玉喜欢的皮蛋瘦肉粥。都是食堂做的东西，味道并不是十分得好，但是温度却在到达白玉手中时恰到好处。白玉那时候喜欢读些诗词，有古代的也有现代的。有时也会看着李清照的词落下些眼泪。学校的梧桐长的特别茂盛，宽大的树叶遮住了阳光，让那些穿透过的光线在石子路上任意描绘着图案。斑驳的树干在下了雨以后会有漂亮的颜色显现出来。地面积水时，卓人总是背着白玉走过那些坑坑洼洼，白玉就看那些梧桐的树干，听雨声敲打在树叶上，可以闻到卓人头发上的廉价洗发水却有点甜甜的味道。卓人的吻是有些粗暴的，他的指间会完全插入到白玉的发丝里去，他不许白玉睁开眼睛。所以往往那个时候白玉会觉得晕眩，好像随时会虚脱到摔倒。宿舍的女孩都有些妒忌白玉有卓人这样的男朋友，相貌英俊，又温柔体贴。在白玉使着小性吵架的时候永远都不生气，只会百般宠着哄着，最后白玉也只好破涕一笑结束。毕业以后，卓人去了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城市决心闯一番天地。而白玉也顺从父母的意思回到自己的小城。一开始是每天都要通电话的，每周还会收到卓人写着隽秀字体的信。可是过了一年半以后，不管是白玉还是卓人都没有了这样的热情。看到周围的中学同学或者同事都双双对对的时候，白玉终于和卓人摊牌，要么卓人放弃那里的事业，要么白玉放弃父母。

结果是白玉和卓人就此分手。现在偶尔卓人也会打过来电话寒暄几句，虽然不带感情色彩。但毕竟两人已十分熟悉彼此，不作朋友也十分可惜。白玉自认为现在和卓人联系时候的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两人尴尬也不会让彼此的另一半心生怨气。大概也就是一两个月通一次电话，时间总是掌握在5分钟左右，这样保持了联系也没有丝毫超过朋友的趋势。

丈夫只是相貌平平，平心而论是和卓人有些差距的。但是丈夫善良坦诚，当他用他宽厚的手掌抚摸白玉的耳垂那个不起眼的血管痣的时候，白玉会觉得安心。交往的时间并不长，从丈夫开始每天给白玉送花到他们领结婚证也就大半年的时间。丈夫比白玉大5岁，但是现在还很显年轻，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倒小了超过5岁。丈夫是一家外贸公司的销售经理，收入不是非常丰厚，但最起码这些年供车供房都并不吃力，加上夫妇两人平素都很和睦，所以让亲戚朋友都很羡慕。

小区里其它的灯光也都渐渐黯淡下去，白玉的心里也很平静。卧室的房门没有关，可以听到儿子在隔壁均匀的呼吸声，还有水管系统偶然发出来的轻微响动。

从丈夫用钥匙开门再由内把门锁上到脱了外套和袜子也同样钻到被窝里只花了不到6分钟，还是有淡淡的香水味，还有些沐浴液的味道。渐渐地弥漫在空气里，让白玉有点喘不过气。丈夫很快就睡着了，他背对着白玉。可是借着模糊的月光，白玉还是能够看到丈夫宽阔的肩膀和轮廓鲜明的后背肌肉，这和10几年前比没有太多的变化。丈夫还依然年轻有魅力，自己却苍老了。

白玉想着这些的时候，再抬眼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时钟，已经是中午1点半了，该去厨房把米饭焖上了。她喝干了杯子里最后一口玫瑰蜂蜜茶，把书放回到书架上，又换了一张唱片，声音也开更大了些。米是今年的新米，洁白且颗粒完整。白玉一边洗米，一边想到等会它们在出锅时香软可口的样子，就不禁莞尔。下午等丈夫去上班的时候，该去附近的超市买菜了。儿子喜欢吃的香菇和丈夫喜欢的西芹都得买，再看看有什么新鲜又在打折的蔬菜和肉制品。也许还要再买一瓶海鲜酱，这样明天早上儿子就可以多吃一点了。

窗外没有起一丝的风，空气还是充满着潮湿和灼热的气息，有什么就像是要熔化了一样。音乐还在不知疲倦地流淌着，和抽油烟机的响声混合在一起，却显得更加安静下去。据说今年的秋天会来得很晚。那应该会是绚烂的季节吧，可是夏季依然在坚持不懈地继续着，有似乎用不完的力气。大概今夜会有雨，天气预报说是会有暴雨，虽然不够准确，但至少会有多少不一样的空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