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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一样的十八岁 |
作者 :海勇
| 日期 : 2002-04-17 07:41 | 阅读数: 618 |
一样的十八岁
写在前面:我在十八岁时开始感到精神上的痛,并且固执地认为缺少痛苦的人是无聊甚至可耻的。可是一个人又不能老是痛苦,因为持久的痛苦会咬坏你的肉体和灵魂,使你不能自主地去做一些放纵的事情(许多种嗜好和怪癖),当我为痛苦而影响了某种欲望的时候,我会想起凤仙。凤仙在许多年以前经营着自己的生活,将周围的人和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快乐无比的花朵。每每想起这些东西,我就暂时地得到欣慰,毕竟我们的生活是趋向美好的。
凤仙舒展了一下鲜嫩如莲藕的手臂,边打哈欠边伸了个懒腰。今天她一反常态地着了一身素衣,按她惯常的打扮应该是衣着光鲜,头发丝丝伏贴的。桌子上有一盒百雀羚,她开始小心地用它来抹脸,动作拘谨。三五牌台钟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天色不早了,玉英还没有来。玉英的妈妈跟凤仙的妈妈是闺中好姐妹,过去玉英妈还在世的时候,两家人时常走动,如今就略微有点疏远了。玉英今天来是向凤仙借书的,她喜欢书中那些男男女女的事,无非是想读点恋爱小说罢了,她平素处事有点无头无脑,往往借了书忘了还,凤仙也不计较,反正她也知道玉英就是这个样子了。
玉英在过了一个钟点之后敲响了凤仙的房门。凤仙发现她的两腮红红的,就撇撇嘴巴让她坐。玉英用左手拎起自己的衣领抖了几抖,喘着气讲,热死人了,快给我倒杯茶。凤仙无奈地摇了几下头说,你从小就无头脑,招人嫌,你就不能静下心来把自己整修得漂亮一些,摆在门厅里的沙发上等人,好歹也有个小家碧玉的样子。凤仙说这话的时候很优雅地甩了一下头发,原本被棕黄色的头发遮住的两只眼睛便露出来了,大大的眼里含着笑。
她们两人都不是那种为一些零碎事情瞎操心的女人,确实是既顾家又蛮实惠的。但是让你跟她们过一辈子也是不大容易的,日子会变得不顺畅。玉英脚上的小圆口布鞋有些紧,她就带着与生俱来的羞涩说,啊吆喂,疼死掉了。凤仙听了就让她坐到床沿上,叫她脱了鞋子把脚放在床面前的踏板上。玉英甩动着双脚,一刻也闲不住,她的面孔滋润水灵,就像一册装帧精雅的书本,诱人去阅读,可又不便细读。玉英的谈话内容往往很突兀,没有逻辑,乱糟糟的。
慢慢的茶喝光了,又去泡咖啡。此时凤仙已经从玉英发颤的呼吸里觉察出一丝潦倒,她知道玉英有时办事潦潦草草的,又不便去问。凤仙低头喝尽了杯中最后一口咖啡,喝过的咖啡杯搁在窗台上不收,谁也不去拿来洗。凤仙开始满脸忧愁了,又带有一丝不屑,傲傲的更富韵味,她要玉英自己把麻烦事说出来。玉英的动作抖抖索索的像条烂虫,她小心地揭开衣裳,露出被抓红的脊背。玉英说是早晨出门的时候被隔壁的小阿妹抓破的。凤仙当然不信,笑骂一声说你热昏头了,一只手便轻轻地打过去。玉英有些心慌,差一点把蔻丹都涂到手背上了,赶紧收了手说,不涂了,省得老让人家说成是一个不正经的女人。凤仙还要取笑她,说她是一个媚媚的女人,轻骨头轻到只有二两半,还说大姑娘熬不住了就去结婚,没人拦你。
看来不说实话是不行了。凤仙已经对她讲,你今天不老实告诉我的话是跑不掉的。玉英的脸突然之间变得白皙,她抽着肩膀说,这人拎不清的。凤仙忙问是谁。玉英说就是那个一天到晚只晓得吃老酒打相打的贵生。凤仙脸上划过一丝窘迫,她扶着玉英的肩膀让她不要急,慢慢说。玉英不愿抬头,抹着眼泪背过脸去,说自己歇一歇就会好的。屋子里静得很,仿佛钻进了地下的棺材或者聋子的耳朵。
凤仙也知道贵生,认识他是旧年头的是了。凤仙喜欢在夜上荡马路,每当日光灯将房里照得煞白时,她就要懒懒散散地在附近的马路上走一走。出门时她爸爸一直目送到巷子口,爸爸脸上的胡子一直刮得青青的,而妈妈脸上则香喷喷的远远飘出小巷。凤仙那天吃了几快煎得很嫩的牛肉,还喝了一小口红酒,肚子饱得都吃不动饭了。那天刚下过雨,凤仙的雨鞋在地上清空清空地响,纤瘦的颈脖露在风里,清明的风清凉动人,让人兴奋。红砖砌成的矮围墙被淅淅沥沥的雨淋得湿湿的,水润润的格外显得活泼轻快。女人果然是种敏感的动物,她在经过服饰店时站住不动了,橱窗里有一件旧死了的旗袍,边边角角都磨出了毛,就像一张故意被人做出旧意的仿古画像。凤仙在橱窗前站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草绿底色裤子,裤脚上绣了几条飞扬身躯的鱼。这时店里走出来的就是贵生,他跟普通的居家男人一样,一身棉质衣裤,裤缝笔挺,脚上是保养级好的皮鞋。矮墩墩的长相就似一只灯会上的兔子灯,他细短的腿让他具有了一种优势,那就是任何一个站着时和他一样高的人一坐下来便比他矮了一大截。贵生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原来他的皮带断了,幸好裤子上的扣子还在,可惜裤腰太大,他拼命鼓起自己的肚子,把裤子死死撑住,不让它掉下来。一切都被凤仙看在眼里,她不好意思多看,就和店里的售货小姐讲了几句话,她的话温和而且贴人心,很像绒布被子里的热气。贵生一边回头看一边离去了。
说到贵生这个人,他可是三句话就能把人哄到云里雾里去的。他人长得小样,一种寒寒瘦瘦的感觉,夏天一到就会穿上短袖布衫短脚裤子和风凉鞋,街市上蛮招人眼目的一个。成天讨好些轻骨头的美艳女子,也不是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无非是随随便便给人一个轻佻的眼神。他在家娇生惯养,逢到吃饭就让奶奶拿出那只金边碗,父亲也不管他,这个干瘪的老头子自己猥琐了一辈子了。
自从见了凤仙以后,贵生的心就像池塘里的鱼被吹大了肚皮,浮上来,再浮上来。贵生的奶奶在细心地煨一锅黑鱼汤,汤里不时滚动着山药切成的薄片。老太婆不知道孙子的心事,她坐在一旁吃糕,云片糕切得总是不到位,不能一片一片地撕下来吃,吃到嘴里很硬很干,当然这是比较便宜的一种。贵生奶奶安静地抚平手背皮肤上的褶皱,抬头看了看窗外,走廊里的灯从来不亮,黑洞洞的,走廊尽头的铸铁门死死的闭着。她对贵生说,钞票呢应当细水长流,够用也就行了,犯不着斤斤计较也不应随便大手大脚。贵生盯着地上潮润的地面,他这一天心情异常的焦灼,有些萎顿,可眼中却开着一朵凄艳的花。他觉得自己散乱无统的心绪需要打理,老人是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的。冬天的时候老太常常在烧炭火的暖脚炉里烘花生吃,嘴里的金牙被眼泪腐了蚀,她有沙眼病。她有一句话让贵生心安,那就是工夫做到家了自然会把事情弄好的。贵生把它记牢了,他从热水壶里倒了点水在老太的杯里,茶叶在杯中的沉沉浮浮暗示了她的暮年,老人就在缕缕茶香中梦美如孩童了。
寂寞总能延续美丽。贵生的日子过得有点庸常,他会在旧书本中翻弄一下书签,剔出几瓣变脆的干梅,在山山水水的残迹中苟活。有时也会想起一些已经陈旧的梦。人太矜持了也不好的,他在许多次经过凤仙窗外的小径时顿了顿脚步,窗里头传出有着好韵致的歌唱声。可他没有停下来,即使是有一回见到凤仙穿着窄窄的贴身内衣,绞了热毛巾递给玉英擦脸孔。玉英那几天成天吵着要减胖,虽说她并不是十分丰肥。贵生似一个恪守着什么的女人,在小径上一掠而过。厚实的砖墙搭配着鹅卵石的小径给贵生铺了长长的路。他害怕自己当众出洋相,怕得头疼了就搽些清凉油。
那阵子凤仙和玉英一天到晚像猫咪捉老鼠一样形影不离。贵生在街上见了她们就客客气气地笑笑,他也不便多说话。玉英也有所觉察了,在她们的布短裙和圆头鞋子中间,大段地裸露着半透明的袜子,就像时装店前的招贴画,而贵生则像是欣赏一帧帧漂亮的插图一样将目光溜来溜去。天冷了他又老早就起床,受冻得了伤风,又没有见着凤仙,过后想想真是气人。他是吃不惯面食的,可还是早上守在面条店里等,要一碗排骨面放在桌上,眼睛盯着窗外,有时候太早了,面条店里的地上还铺满了用来烧火的木屑花。钞票统统掼到冷水缸里去了,面条店的小伙计这样子讲他,他就哧啦哧啦地点钞票,笑着对小伙计说,不要乱讲,等天热了请你吃赤豆棒冰。他是打算一生一世就欢喜一个人了,可又有谁知道他的心呢。还不如面条店里的小伙计,他的钞票就像牛肉酱里的牛肉,永远少得可怜,可他却敢于放开手脚去讨隔壁布店柜台上张姓姑娘的欢心,在任何场合都对她的吊梢眉大为赞赏。
在相当一段时间里贵生的上下衣裤穿在身上是伏伏贴贴的。到了盛夏的一个沉闷的下午,贵生一个人在家里喝酒,蟹壳里的肉被出空了,做成了一只蝴蝶摆在碗盏中间。贵生奶奶见了说他是个小气精,蟹吃得那么干净做啥,还有好几只呢。此时贵生的脑子就像废弃的旧宅院里堆满了零碎杂物的角落,乱得不能再乱了。他拉了一下领口皱巴的衬衫,像一枝枯朽老藤一样蜷坐在椅子上,对着墙壁抿嘴阴惨惨地笑笑,贵生奶奶当心他失态,扶他进了房里,可烈酒的余威尚存,只听见他一个劲地说,这种东西怎么会有你的份呢?奶奶也不晓得他到底要什么,往他那双在空中乱舞的手里塞糖果、折叠扇子、书本和手帕,一样都不顶用。
贵生的变化令人蹊跷,原本一个活活泼泼的阔公子,一下子变得斯斯文文连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样子,现在又疯疯的了。一切都恍如隔世景象一样让人看不懂。他像一个逃遁的幽灵,一个蜗居的寡妇,渐渐地如花般凋残了。贵生奶奶偷偷告诉面条店的小伙计,说贵生讲话时腔调阴阳怪气的,怕是中了邪,又说他见了绣花的手帕就要抢,想把手帕上绣的花摘下来别到头上去。贵生奶奶以前不信佛,管什么天神地仙,一概不理睬,这次却干起了吃素的勾当,甚至把一只肥美的母羊后腿扔到了河里。事情后来传开了,传到了凤仙和玉英耳朵里。凤仙说自己一无所知,慢慢地也就被她自圆其说了。
街市上恶毒的语言屡屡将贵生灼伤,好多人都说他害了相思病,听了之后他近乎愤懑了,敞开着衣襟在街上乱逛,吃老酒打相打也沾上了他的边。连他的父亲也开始觉得他是一个累赘,总产生嫌他烦的念头,有一天贵生父亲还对贵生奶奶说,你要是能让他说一句“我错了”的话,那我就把头割下来给你当夜壶。
这天玉英出门的时候碰到了贵生,玉英平素好吃醋,见贵生为了凤仙成了这个样子不免有些心痒,就对贵生说小瘪三今天着了件白衬衫又要去那里疯。贵生觉得玉英既面熟又陌生,很快就有印象了,一脚睬踏过去,被玉英动作雅丽地躲过去了。玉英说你这人拎不清的,不要为一些小事想不开。贵生就冲过去,从背后抓住她的衣服想把她拎起来,眼睛里隐约有一丝屠杀的气氛。幸好贵生奶奶来了,她一大早就开始寻人了,老太张嘴就骂,一排牙齿七歪八倒的,这张老式的面孔很恐怖,玉英都不敢告诉凤仙。
凤仙拍了拍玉英的手背,说明天去你家,在家前屋后烧点纸避避邪,玉英揩了揩眼泪答应了,此时天也不早了。
那一年他们都是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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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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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02-4-18 17:4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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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这种风格蛮复古的。好象不是现代的风格。所以看惯了武侠小说的我一时还不习惯,觉得有些别扭,只得慢慢的看。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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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扬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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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02-4-18 22:3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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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刻画很细腻,描写也很到位,看得出有真正写小说的功底,这和当今的网络文学“快餐式”的风格是截然不同的。
可能是被modern 世界熏陶坏了,网络上的我们更喜欢吃一些“快餐”而忽略了“传统餐”,尽管后者可能更有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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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人: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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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02-4-28 22:4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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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得写的有些烦吗?
既然是让人看的就要符合一般人的口味,
否则就只能孤芳自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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