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淡泊如水。
蓝洁从庭院回来的时候,没有一丝的风,夜很寂静。那些海棠花很乖巧的释放着淡雅的清香,漂亮的就像粉啄的婴儿脸一样。
蓝洁把通往庭院的那扇玻璃门关上后,从冰箱里取了些樱桃,加了些草莓果酱和牛奶,盛放在透明的玻璃杯内,牛奶的浓郁气息和樱桃的香气在四周旋转。蓝洁把它放在桌上,坐了下来。
她左手扶着脸,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樱桃在杯子里慢慢的晃动和挣扎,房间里的空气令人郁结。蓝洁打开了窗户,一股淡淡的海棠花香沁了进来,空气流畅了许多,气息似乎顺畅了一些。
她从无名指上将那只镶着红璎的戒指取了下来,红璎无论戴在手上多久,永远都是冰冷的。蓝洁戴着它有十年了。可是,却始终没有令红璎变暖。蓝洁的眼睛投向窗外,飞到很远很远,似乎看到了,他在向她挥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戒指已经承载了她一生的爱情。
她和他彼此牵绊着对方。
在冬天的时候,他牵她的手时,会很小心很小心的把它放在贴身口袋里,细心的用大衣包裹着她瘦小的身躯。有他为她挡风挡雨,她很安全的生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她们彼此都有一个红璎戒指,之所以称为红璎,是因为它既不是宝石亦不是水晶,只是一颗似玛瑙的石头,一年四季都是冰冷的。
他把红璎套在她的无名指上,他说,无名指是通往心脏的血脉,只要套牢了无名指,她的心便只会停留在他身上。
他对她很好,天冷的时候,会为她送早餐。虽然都是很简单的食物,但是却是他亲手为她做的。有时候是一杯豆浆和荷包蛋;有时候是饱满的水饺。他要她早上吃好,他知道她爱吃带汤的水饺,可是她爱吃的那种水饺和他从小吃的又不一样。他是典型的北方男生,从小吃水饺长大的,已经习惯了白饺蘸着调味酱的吃法。可是她,却是典型的南方女生,偏爱口味重的汤饺,吃不惯北方蘸酱白饺;他找了一个她们家乡会煮水饺的男生教他如何调汤,他学会后,便不怕辛苦的经常做水饺给她吃,她总也吃不够。看着她将整个水饺吞下的贪婪模样,他摸着她的头,心疼的告诉她吃慢些,以后会每天为她做的,不用心急。
学校食堂的饭菜很差,他怕她吃不好,于是,每天中午都会从家里提两个白色的饭盒到学校,和她一起吃饭。饭盒里的内容很丰富,有嫩绿的菠菜和肥肥的花菜朵,她吃的很开心。
那段纯真的青涩爱情,令周围的同学羡慕。能遇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真的不容易,他和她都活在单纯的岁月里享受着单纯的甜蜜时光。
她和他一起学习,一起去图书馆钻研课题。不管学业多么繁忙,他依旧会每天为她做早餐,水饺自然是经常有的。很多次当他用保温壶提着热气沸腾的水饺去找她时,她却仍然缠绵在梦中。通常她都是半眯着眼睛为他开门的。
他对她的好,四年,从未间断过。
大学毕业后,他圆了自己的梦,去从了军。他说,他从小就想做一名军人,为了不留下遗憾给自己,他一定要去体验军中生活。
周围所有的人都反对他去从军,因为他的前程很优秀,甚至有机会出国深造。他的父母不理解他为什么执意要去部队做一个无闻的小兵。可是,她却理解,她却懂得,她支持他去圆自己的梦。
临别的时候,他牵着她的手最后一次漫步在大街上。他的左手牵着她的右手,两颗红璎戒指磨搓着会发出细微的声响。他的手指头穿过了她的手指头,冰冷逐渐被暖化,她靠在他肩膀上,对他说,他归来之日,便是她嫁他之时。他吻了她的额头,浅浅的一吻,却烙在了她的心里。她强忍着眼泪,也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离别,如此轻巧。只有她和他父母在送别他。火车开动了,她看见他越走越远,头也越来越小。她很舍不得他,可是,如果不让他去,他会不快乐的。
在等他的三年时光里,她经常会看着红璎戒指莫名的微笑,嘴角会扬起好看的弧度。很思念他时,她便会去做水饺给自己吃。因为当初,他就是每天早上这样煮给她吃的。
在做水饺的时候,她才体会到工序的复杂。从剁馅到调馅,就让她忙活了一个多小时;饺子皮太薄,她包三个,会破两个,且形状极度难看。比起他为她包的那一个个饱满又好看的水饺,她只有叹气的份。她算了一下时间,从一开始忙活到终于煮熟了的时候,用了两个半小时。而这两个半小时,他却每天为她牺牲。那时每天七点上早自习,那他,岂不是每天四点钟就要起来为自己忙活早餐?想到这里,她就开始心酸,越发的思念他。
他在军中会给她写信,告诉他部队发生的趣事,她看到他挺拔的字体就像看到他一样高兴。
终于盼到他回来了,可是,他却不认得她。
她看见他一进门就嗷嗷的叫,眼睛很茫然的看着她,甚至会莫名的发笑和颤抖。她哭着抱着他,努力唤醒他的记忆,可是他只是在傻笑。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在军中,他和她一直都有联系的,为什么归来之日却成了这幅模样。
他疯了,没有人告诉她原因。
而部队则赔了他父母一笔钱,他父母悲痛欲绝的抱着他。而他却像个木娃娃一样,没有受到任何的触动。
久而久之,他父母也认命了。直到有一天,她的红璎戒指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被他看到了。他像发疯一样的扑了过来,眼睛不再是木然的表情,而是很璀璨的,好似冒着点点星光一样。他抱着戒指开心的笑,让她曾一度认为,他没有疯,他只是,不高兴而已。可这,只是自己骗自己。
她这才想起,他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戒指。她翻遍了他所有的行李物品,却没有找到它。
他不认识所有的人,却唯独认识这只戒指。他看见她时,才不会嗷嗷乱叫。
她决定披上嫁衣嫁给他,打算照顾他一生。
他父母感激她,但是却劝她不要这样做。因为跟着他,不会有幸福的。
她的心里只有他,不管他是疯是傻,她都要做他的妻子。她终于嫁给了他,她细心的照顾他,就像大学里他悉心照顾她一样。
谁都可以笑她傻,可是,她自己却知道,这样决定是对的。最起码,他还活着,不是吗?
他终究安静的死去了,死的时候,没有征兆。当时,他看到一片片的海棠花时,跳了起来,他摘了一朵下来为她插上。她乌黑的发丝上扎着一朵美丽的小花,这是他,归来之后给自己的第一件东西。上一秒她还在他面前甜蜜的笑着,下一秒他就那样,很平常的倒在了她的大腿上,停止了呼吸。
幸福总是短暂,这些年来,她都是一个人生活着。闲暇时打理庭院里那一片片的海棠花。他的气息仿佛总随着海棠花的香气追随而来。
她忘不了他那浅浅的一吻,也忘不了他每天早上的爱心水饺。
手机的闹铃声惊动了蓝洁,蓝洁的思绪飞了回来,她的眼角有浅浅的泪痕,她把红璎戒指为自己重新戴上,喝完了那杯樱桃牛奶。
睡觉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睡裙上有着粉色的印迹,也许是刚才喝樱桃牛奶的时候溅出来的吧。可是,这些印迹却像极了海棠花。浅浅的,粉色的,随风飘扬。
蓝洁的梦中,有成片的海棠花和红璎。他被花朵簇拥着出来,像她微笑。
一个人的房间里,只有她的气息。可是她的唇角依然有着小小的弧度,脸上的泪痕渐渐的随着空气的吹拂而流失。窗外,下了点点细雨,海棠花上沾满了水珠,细雨渐渐成了大雨,窗外的海棠花只能模糊的看到粉色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