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州旅游回家的列车上,快到中途的时候,上来一对母子。母亲三十出头,说实话,并不是漂亮的妈妈,很平凡,平凡的掉到人堆里都认不出来的那种。孩子很乖巧,聪明伶俐,说话细声细气的。如果单单是如此也就用不得我大费笔墨了,可是他们的很多行为引起了我深深的反思。
孩子八九岁的样子,住在中铺的地方,男孩子本来就好动,所以不到一会就上上下下十来趟,看得我们这些旁人都有点动容了。可是每次孩子下来撒娇,母亲总是微笑着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孩子再找个理由上去,然后又是同样的理由下来,再后来是同样的理由上去,或者要个东西再爬上爬下。本来是个很平凡的举动,我却被一直深深地吸引。有时候,母亲会显得很不耐烦,甚至看到旁边乘客的神情会些许生气,正准备责骂的时候,孩子却抢先一步,轻轻地上来搂住妈妈的脖子吻一口,然后调皮地说声,“谢谢妈妈”。然后妈妈的脸上顿时就由阴转晴。在慨叹孩子撒娇水平的同时,也不免想到了自己。老妈是个直性子人,刀子嘴豆腐心,说话快言快语,当然对我也严厉了很多,倘若是同样的情景,如果换成是我们母子,情形就该大不相同了,我必然是该挨骂的,要么上面呆着,要么下面老实着,二者只能选择其一。象刚才那位小男孩的待遇我是万万不敢奢望的。心中不免有些忿忿,心想还是人家的妈妈好,就对旁边的一位老奶奶讲,奶奶听完我的倾诉,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同情,却在抱怨我的不懂事。“每个妈妈爱孩子的方式都不同,但是表达的结果却是相同,想想你长到这么大,你的妈妈该为你做出多少牺牲,可是所有的付出都是她心甘情愿的,而现在的问题是你对母亲心存多少感恩。”老奶奶说完便睡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呆呆在坐在摇晃的车厢里。
小学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再到毕业工作到现在,单单母亲在灯下为我操心消磨了她多少精力?每次回家,姐姐们总是在我面前抱怨,母亲还是最心疼我,人走了,每天还在自言自语,现在儿子该上班了,现在儿子该吃饭了,现在儿子该下班了,现在儿子该睡觉了,每天一个人在嘴里絮叨。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家里还在农村,我每天骑着自行车走几十里的路上学回家,我胆子小,不敢一个人走夜路,尤其是没有路灯的晚上,每天晚上,还没到村口,就能看到远远的一盏灯,只要我看到,就知道那是母亲的手电筒,她是怕我害怕,在那里等我呢。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一等就是三年。再后来搬进了城里,生活好了,条件好了,我住进了学校,却因为胃不好老生病,她知道是我吃不惯学校里的大锅饭,所以三天两头给我送饭成了她和父亲的头等大事,母亲总是绞尽脑汁,想着法子给我做,花样天天变,月月变。高二那年,我因为早恋弄得心神不宁,学习成绩下降,可那年冬天,母亲却冒着大雪因为给我送饭把胳膊摔成了骨折。后来,我发誓不再恋爱奋起直追从二百多名考进了前二十名。高考那年,命运不济,我因为身体原因发挥失常,连重点本科线都没过。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我没有说一句话,母亲看着我,只能在厨房里悄悄地抹眼泪,我知道,她是在心疼我,替我掉眼泪。后来因为机遇,我跑到了千里外的军校。从小我的身体一直不好,在军校的四年里,咬着牙训练学习。而面对母亲的询问,我总是报喜不报忧,从来不说受过什么苦。毕业授衔后我回到家,母亲看着我肩上的两颗星星又是泪如雨下。记得那天晚上,母亲以为我睡着了,摸着我肩上因为训练受伤留下的伤疤,流着眼泪说,“妈知道你身体不好,把你送进军校不是我们心硬,可每天看到电视里当兵训练的样子,妈哪能不心疼呢!”说得我彻夜未眠。多少年了,母亲的爱就像一座山沉沉地压在我的心底。不管风吹日晒,心里装得满满的。仔细想想,长大之后,究竟自己尽了多少孝心,少的都不用掰指头算。每次回家,吃完饭,母亲连家里的碗都不让我碰,她总觉得我在外面受苦了,回家一定要好好休息。
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有个母亲问自己的孩子,“儿啊,你想要什么”,儿子说,“我想要妈妈的心”。母亲就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了孩子,孩子蹦蹦跳跳就跑出去了,可刚到门口却不小心摔倒了,母亲跑过来,直接就问,“孩子,摔疼了没有?”全然不顾自己的心碎了一地。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的父母都是一样,恨不得把自己的血都当成饮料让孩子喝了,他们就像两个被子,在往孩子身上浇灌的同时,把自己累弯了,累垮了。而作为子女,我们又何尝向父母说过声谢谢?
晚上刚到家,母亲就迫不及待地给我端到手里一碗我最爱吃的手擀面,我抬头看着这位我看了24年的女人,头发花白,皮肤粗糙,却看着我满足地微笑,我说了声,“谢谢”。谁知这下却惹怒了我们家的首长,笑容顿时在她脸上烟消云散,她横眉一竖,那起筷子就往我脑门上敲,“神经病啊你,是不是饿傻了?”然后便笑,“快吃吧,我知道你饿坏了”。之后便是我的狼吞虎咽,偶尔把埋在碗里的头抬起,目光相对的是母亲含着泪花的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