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正以它独特的光辉照耀着不同的人的不同的表情,或喜、或悲、或怒、或哀。在转角的地方,坐着一个约70岁的老头,在他面前放着一个小牌子,上面用好看的毛笔字写着‘算命’二字。路边来来往往的人群走过,有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向奇怪的老头,说他奇怪,只因放在他面前的小牌子下方还写着一行小字:‘免费’。于是,有些人便无奈的摇摇头,在他们心中,或许根本不会有人做不要钱的生意,这老头的举动摆明就是吸引眼球。
但是仍然有些人还是要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光顾老头的生意,如今,很多人都视‘算命’为骗钱,因为为别人算命的人首先得算好自己的命,如果连自己的命都算不好,那还如何去算别人的命呢?再说,又怎么会落得到街边摆摊去讨生活呢?老头的确奉行着‘算命免费’的原则,他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夕阳一点点的坠落,接近傍晚的时候,老头收了那个牌子,拿出一根烟,静静的点着,等烟灰燃尽后,他弹了弹手上的灰尘,起步,走到一辆小车面前,钻了进去。
过往的行人都不明白,这老头究竟是怎么了?是有神经病吗?那辆小车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而且,不为讨生活,又为什么要在路边坐着风吹日晒呢?人们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好奇得不到答案,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称这个老头为‘神秘人’,换言之,就是坐奔驰的神秘人。
再后来,这条街上,多了几个挂着牌子算命的,他们有的是老头,有的是老太太,总之,在很竭力的招揽生意。可是,唯独老头的生意好,老头专注的神情令人觉得他不像是在算命,倒像是在讲学,讲一门深刻的学术。
老头的生活似乎比以前有些丰富了,他和别的老头老太太都合得来,有时候,挺温馨的画面就是,几个老头老太太在谈论着各自年轻时候的话题,那神采飞扬,就好像真的回到了以前。突然,一辆奔驰的小车在老头摊位的地方停了下来。老头看了一眼那小车,神色立刻从原先的笑容变成冷漠。
从小车里,下来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男人西装革履,女人婀娜多姿,身上所穿戴的很是精致,想来家庭富裕。老头看见男人,走了过去,男人开口了:“爸,回去吧!别在这里赌气了,我和淑娟又不是不供你吃,不给你穿,你为什么要坐在路边讨生活呀?”
“就是呀,别人还以为我和志刚虐待你呢!爸,你看这个地方,脏死了。家里多舒适啊,这可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生活啊。”身旁的女人也开口帮衬道。
老头眯起了眼睛,打量了站在自己的面前的男人和女人,男人长得很挺拔,女人长相也很精致,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媳妇,可是,为什么自己感觉到,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呢?自己所做的事情,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到头来所谓的天伦之乐只是自己在一个空屋子里的暇想呢?想了想,老头的脸上有些失望之色,他看了看欲言又止的男人,转过身,走到那群老头老太太中间交代了一下,便拿起了那块小牌子,一步步的往前走去,他没有坐他儿子的车,而是自己往家的方向走去,他对男人说,我不想坐车,我想走走。
天空中朝霞美得炫烂夺目,天空下,那老头,穿着灰色的毛衣,在最后一点阳光中,缓缓的向前迈进,背影越来越小,最后模糊,然后看不见。没有人能了解他心里的落寞,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独自一人坐在街角为人免费算命,穷人有穷人的乐趣,富人有富人的悲哀。很多时候,老头都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把儿子送到城里来,那现在又是怎样一幅光景呢?
日子依然提步向前的转动,转角的路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在那里,仍然有一个老头坐在那里,时而和人畅笑言欢,时而独自抽烟,但是那时的他,脸上的表情没有落寞,没有不甘,只有随心的笑容。原来,老头又多了一项工作,那就是为一个叫小美的女孩讲故事,小美仰着天真的脸,望着面前慈祥的老头,噌了噌老头的手,听老头讲粮票的故事。老头似乎和这个小美很投缘,老头讲什么,小美都很认真专注的听,这时的老头,就像是一个表演者,而小美,则像是一个虔诚的观众。
一切都很和谐,不是吗?老头仍然表情严谨的在讲学;奔波的人们为了生活能够更好而努力的向前冲;路边的小贩极力兜售自己的小挂件小饰品。老头刚刚为了个人讲解完,那辆奔驰小车便飞了过来。男人摇开玻璃窗,对着老头说:“爸,你上来,有话跟你说。”
老头拾起那块小牌子,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仍然是上次来的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男人的脸微微发红,似乎有些生气,又似乎刚喝过酒。老头刚坐下,男人就开口道:“爸,你还要闹多久?要多久才能平息你的怒?”
老头抬头,直视男人,握紧那块小牌子,回答道:“我,你爸,没有怒,没有气,只是想为自己活一次。”
女人抓了抓男人的衣袖,示意男人先不要说话,女人柔声道:“爸,我和志刚不懂您的话。”
男人没有理会女人,迫不及待的说道:“爸,你知道吗?前天,玲子妈打电话来质问我,说我虐待自己的爸爸,自己住小洋房,开小洋车,却让自己的爸爸在路边讨生活!还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不孝,爸,就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我想想,我是个男人,我也有自己的面子,我不想一回老家,就被人骂,被人说。我从来就没有说过不孝敬你,而且,爸,你在这里一坐下,我就会觉得自己没用,自己无能。”
“唉!年轻时,我为了爸妈而活;中年时,为了你而活;老年时,想为自己活一次,却这么难,你和淑娟给我的是很好的生活,可是,我自己,”老头拍拍自己的心,接着说:“这,却仍是贫穷的。”
女人看了一眼男人,低下了头,女人头发抚过了男人的手背,男人看了看老头,没有说话,然后,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样,打开车门,下了车。再走到老头的车门前,弯下腰来,打开车门,老头怔了怔,不解的看着男人。男人说道:“爸,儿子为您开车门,您为自己活一次吧,儿子,尊重你。对不起!”
老头的眼里泛着泪光,他看着男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当男人还是个小孩的时候,老头带着他去挑荠菜。
他下了车,怀抱那个小牌子,待小车绝尘而去时,老头才回到转角处,把牌子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点燃,烟头冒着若隐若现的红光,那些洒落在地上的灰色痕迹,被风一吹,飘落在四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