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咖啡奶茶很便宜，只要两块五，分量也足。店面是桔红色的，里面有白色的座位，我喜欢中午坐在那里，看外面来往的行人，神色悠然。在旁边的墙上，有一张已经卷了边的巨大白纸，上面用各种颜色的水笔写着留言。好看的字或是难看的字，在竭尽全力传达书写者的心情。
  
      天空很蓝，连一片云都没有，阳光洒在我裸露着的手臂上，可以感觉细腻的温度。带着CD机，还有相机。我给自己涂了粉色的指甲油。今天是第十天。

     小哲说，果果一点都不像女孩子，而且最近又胖了。说这样话的那天，好像是下了一场特别大的雨，最后居然还又穿插了些个头很小的冰雹。我把棒球帽压很低，挂着一脸不情愿。小哲把伞递给我，说赶快回家，不要感冒了。我很想说，小哲不要走，果果想和小哲一起吃肯德基便宜的冰激淋，或者也可以一起回家，把冰箱里面的菜都放到沙锅里看味道好的汤汁冒泡泡。

     CD里的碟片已经循环播放有一百遍了吧，窗前走过的人也超过一百个了。我想就趴在桌子上好好睡一觉。如果醒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小哲也来奶茶店了那该有多好呢。

     “我想搬出去了。”十天前，小哲若无其事地说。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把衣柜里的衣服都拿出来堆在床上，然后再塞进箱子里。小哲的书很多，看起来也很重，我仰面躺在那一堆书上，屋子里很闷热，空调又坏了。他最后把刷牙杯放进箱子，然后脱下衬衣扔进了洗衣机。我看着他就拎着那么大的箱子，穿了鞋子，从门口消失了。来不及晾干的衬衣，只留下了洗衣粉的味道。我穿起来光脚坐在地板上，看书，喝水，总以为晚上小哲就会回来了。
    
     大学毕业，因为各种原因，和小哲还是分手了。但是我们仍然继续租这个房子，大概是地段不好，租金确实便宜得很有吸引力。我们从不干涉对方的生活，可也从没有带异性回来过。日子平淡地像流水，和小哲在各自的房间里，以最舒服的方式各自生活。如果小哲刚好在洗澡，我走进去，可以在一旁完全不为所动地洗脸刷牙。我们周末常常和过去一样，买了啤酒或者可乐，坐在电视前看一个晚上的DVD，最后一起倒在沙发上呼呼睡到第二天中午。他的头发上总是有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他的拖鞋，我穿起来像两艘小船。我们盘腿坐在地板上，抽烟看书。他看游记，我看小说。

     十天中，小哲每天早上会打电话给我，只讲一分钟。他说，果果，记得关煤气阀，电源，保险门上下都要锁。

     我把画册拿出来，看里面的人物忙碌着。背景全都是我喜欢的深蓝色，大团的水彩里，就好像隐藏了不为人知的秘密。彩色的页面有刺鼻的味道，但是纸很光滑。要是小哲在，他会说什么呢？大概，他又要说，这样的气味肯定不健康。不过，他要知道，我又喝了好几杯奶茶，也会皱起眉头说，果果一点都不听话。可是我，实在太瞌睡了。连耳机里的歌曲也飘起来，模模糊糊地吐出来一连串听不懂的字句。

    已经有半年了，小哲总是提起她，有一天他还喝得醉到一塌糊涂。他打电话叫我去酒吧门口接他。天已经黑了，我把他拉进出租车，他却蛮不讲理地又说一定要去吃杯圣代，还必须是巧克力的。付钱的时候，他把钱包和手机紧紧攥住，生怕被抢了一般。好不容易，终于把他拖到他房间里，一转眼，他又跟着出来。反复好多次，我只好妥协。他使劲抓着我的手，不停地说，从第一天开始，他就喜欢了她，她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那个晚上，他的那句话一直重复到他躺在地板上睡熟为止。

     他喜欢的那个她，我没有见过，可是一提到她，小哲会像小孩一样语无伦次，满脸通红。他常常在半夜的时候仍然坐在电脑前，陪那个看不见的她一同在游戏里打怪兽，偶尔也深情地打几行嘘寒问暖的话发过去。半年以后，他得到了她的芳心，他和她决定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来升华他们美好的爱情。

     这是第十天了，我每天这个时间在这里喝咖啡奶茶，不加珍珠也不加布丁。有晴天也有阴天。

     小哲仍然在交他那部分的租金，说直到有新的合租者。他拖着行李走的时候，他拍拍我乱蓬蓬的头发，说，果果，如果不开心或者停电，记得给他打电话。可是，房间里，已经是空空荡荡，没有声响。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喝啤酒，抽烟，看描写恋爱有多美的小说。我的夜晚，必须打开所有的灯，这样才不必害怕。总是在使劲数绵羊的过程中，看天色一点点泛白。

     今天的凌晨，我爬起来，给自己煮了一锅方便面，可是怎么都吃不完，心想，要是小哲在就好了，可以把汤都喝光。一只行动迟缓的蟑螂，在厨房里洋洋得意地穿过。窗外，渐渐有鸟在枝头上叽叽喳喳，汽车，说话声，城市一点点苏醒过来。

     CD里的口香糖电池已经没有电了，碟片停止了转动。我的眼皮越来越沉。我需要在这里好好睡一觉了。手中的咖啡奶茶也失去了温度。却感觉小哲终于走来，带着熟悉的气息，把大大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他说，果果，你会感冒的，你是个傻孩子。
     
     我猛然睁开眼睛，奶茶店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旁边那张已经巨大，却旧得泛黄的留言纸。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写着：
    
     果果，永远爱你。落款，已是5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