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下降的时候,我正好从睡梦中醒来,炫目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从这架小飞机走出来,立刻有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干燥的气息。因为机场很小,没有直接的通道,所以需要从灼热的太阳下步行到机场大厅里。有懒洋洋的出租车司机打着哈欠,满脸疲倦。
车开起来,有风从刮进来。空荡荡而显得宽阔的马路,两边有带着嫩绿芽孢的榆柳轻轻摇摆,一些粉红色的细小花朵大约是杏花,或者桃花,开得热热闹闹。行人很少,却有驾着马车的棕黑色面庞男人疾驰而过。白杨树笔直且整齐地挺立,银白色的树干,带着明显的地方色彩,仿佛要穿过云层,充满骄傲。
订好的酒店是在市中心 。虽说是个市,其实很小,也是几年前由县升了级。人口和交通当然完全不能和发达地区相比。很多当时的朋友和同窗都是在大学之后投入其它更具有城市特征的地方,忠实地将其作为归宿,兢兢业业,努力打拼然后心安理得地生活着。
我,其实也和他们一样,在那个陌生的城市,结婚生子,每天为了憧憬中的更好生活而忙忙碌碌。有时候,在下班后的地铁站汹涌的人群里,在傍晚遛狗的街道上,在一部电影放映的画面中,在夜深人静独自醒来的床上,在上班挤出时间点燃一支香烟的洗手间中,会突然意识到,已经很久没有回去那个成长过的地方,那个在字典上被称为家乡的地点。可是,很多记忆,像蒙上了厚厚灰尘的窗户。即使,它们在大脑里有印记,也就像是心理学书里所述,形成了沟壑,却无法提取。
妻,是毕业以后相亲的对象,是成长于那个繁华都市里的一般家庭里的典型女人,有太多令人称赞的品质,谈吐优雅、穿着精致,对工作有适当的野心。白天我们一同吃早餐,在餐桌上会见面大约10分钟。晚上,一起吃晚餐,然后是看电视或各自上网看报纸杂志,到睡觉前,坐在一起应该会有一个小时。可是,越来越不知道彼此的想法,也越来越不想知道彼此的想法。这样的生活,如同白开水,平淡无味。不够宽敞的房子,银行贷款依旧在还,水电天然气费用无穷无止在交。可是,还是有很多人在羡慕。工作,家庭,都是包装精美的货物,摆放在橱窗里,呈现在众人的眼中,闪耀光芒。而这巨大的城市,有如轰轰作响的高速机器。我永远掂量不出,自己究竟算不算其中一个微小的零件,是主动在运转还是被整个机器带动着在奔跑,就像是,污染的空气和永远是灰蒙蒙的天空,日复一日。
我站在酒店里,安放好行李,点了一支香烟,打开窗。正值春天,欣欣向荣的季节,果树的花朵肆意绽放着。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丁点云彩,纯净得不添任何杂质。因为还是早晨,和朋友约好的时间还有很长的空余,我刚好可以步行去她家。
铺了地砖的人行道,看起来还很新,右边没有护栏的草坪虽然有点乱糟糟的,可是恣意生长的模样看起来生机勃勃。马路上突兀的粗壮老树,汽车只能绕行,绿荫洒在行人脸上,斑驳里偶有鸟鸣。巨大的太阳下,欢快的马蹄声时常经过。带着鲜艳红晕在面颊上的哈萨克少女,眯着眼睛迎向阳光,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神情羞涩,纱质头巾随风飞舞,时有金色丝线闪闪发光。头发花白的老人,提着菜篮,里面堆放了从南疆运来的库尔勒香梨,手中还牵着蹒跚学步的幼童,手里攥了雪糕,从嘴角流出的口水浸湿了领口。有成群的绵羊,跟在马车后面,小心翼翼地跑动。黑色的土狗,温驯地迈着步子,对主人俯首帖耳。而时间在这样的行走中,像我的思绪一样,只是缓慢流淌。
兰,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没有坐过同桌的同班同学。短却浓密的头发,皮肤黝黑,个子比我高了很多年。眼睛笑起来会弯弯的,像月牙一样。骑自行车,速度飞快。和男生打架,无比勇猛。她的爸爸常常会被班主任请到办公室,因为一些例如她爬树或者翻墙头之类的事件。不过从没有见过他因此动怒而责骂她,那是一个很慈爱的父亲。虽然是来自于农村,可是却比小镇大多数人都穿得更整洁干净,态度更加温和。附近的孩子都很喜欢听兰的父亲讲故事,搬了自家的小凳过去,在她家的院子里的大榆树下围坐着,听得津津有味。通常兰的母亲会准备些零嘴给孩子们,有煮得香甜的玉米,也有冰好的沙瓤西瓜,有时候会有院子里树上摘下来的苹果,咬起来又脆又甜,汁水流得满口都是。我尤其喜欢吃她母亲烤出来的红薯,总是觉得比自己家的更甜更软,虽然常常会烫得合不上嘴,手上脸上到处都粘得黑乎乎的。  (待续,写得时间有点晚,明早还有课,也算是没有违约 ) |